无锡南洋剧社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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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仁波齐的启示(中篇小说连载之2)

by - 2006-8-3 12:34:19

寒假结束了。

 

5

 

“喂喂喂,这学期新增一门选修课户外摄影,是讲座,你们报不报?”红头发小胖妹一进宿舍就嚷嚷,她总是喜欢把声音弄大。

“报,当然报。户外摄影,肯定带劲儿。”二姐首先响应。

But who will teach us?(谁教咱?)”疯丫头问。

“大卫。听说是八十年代就出名的行为艺术家,在大街上烧过自行车的。”小胖妹把自己从系里得到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抿紧樱桃嘴唇,眼睛睁得象芭比娃娃。

“跟咱疯丫头可有缘分了!”傻丫头讽刺道,把烟头弹进垃圾筒,“我在图书馆看到美国有个行为艺术家坚持用歌唱的方式跟人说话整整一年。”

“拜托别在宿舍抽烟,OK?”大姐回来了,皱了眉。

They always do something out of the way just as you ! So ……(他们跟你一样老干出格的事,所以你才是……)”

 

命运有时看上去是被刻意安排的。当外聘的大名鼎鼎的行为艺术家大卫老师象头狮子一样闯进课堂时,傻丫头的座椅就成了旋转木马。她尽量把头低着,躲在疯丫头的胳膊旁边,心口因怨恨而疼痛着。原来大卫就是韦哲。

他热情洋溢地做自我介绍,鼓吹摄影艺术,用投影仪展示带来的图片,象希腊城邦的政客那样夸夸其谈,所有的学生都被吸引住了。他扮相之酷让女生们后悔眼球只长了两只。当他投影冈仁波齐神山的照片的时候,傻丫头抬起头来,与他目光接触,他顿住了:“诸位,我讲到哪儿了?”傻丫头惊恐地埋下头。下课时他很有礼貌地滥用职权,“请田甜小姐留步。”他称学生为先生小姐,就是跟别的教师不同做派。大家都转头看她涨红的脸,以为她看小说或卡通画被逮着了,为她遗憾。但疯丫头知道傻丫头并没有带小说,更不用说卡通画。

他们在校园里假装散步。

“为什么你就那样走了,不跟我联系?”大卫问。

“我不会赖住你,哼。”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路上来往的学生很多,而疯丫头在食堂门口等她。

“你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无法漠视这个念头。”

“哼!说话不觉得肉麻?那个戴狐皮帽子的女人才最重要。我不是你的女人,不过我得承认我是你的学生,你教给我的比别人多那么一点。”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但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常常到冰原去等你,毫无希望地等着你……”

“呵,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去展示行为艺术作品《流泪的寂寞男人》或者《需要女人安慰的男人》的呢,叫什么名字你最清楚。”

“你并不理解我。”

“我可不敢说你是用身体思考爱情的人,大卫老师!”

“我承认我生活上不是很检点,甚至我们初相识时我也并不是抱着纯洁的动机,但是你改变了我。你拯救了我!在我们的事情上,我认真了。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口气严厉。

“哼,那你在我之后为什么又找她?”

傻丫头说完就后悔了,原来自己是个怨妇,真可耻!她慌乱地一瞥,发现大卫的眼睛清澈而坚定,并开始发红,她慌忙移开目光。她知道接下去会是什么,低声说对不起,丢下他匆匆走开了。可紧走几步又想真是见鬼了到底谁对不起谁呀!他转身看大卫,他甩了甩狮鬣,健步走向学院大门。他的背影是刀子。傻丫头感到伤心,说不清是因为被他伤了还是因为伤了他而内疚。

 

幽暗的星星在夜空闪烁。城市的光芒把西天染成暗红,而暗红色的背景上是商业大厦、国贸大厦、物资大厦、飞龙大厦、中银大厦、河东饭店、皇后大饭店、凯撒大酒店等几十座高楼大厦的身影。一个个窗口灯光闪亮,把大厦们变成阴虚燥热的不倒金枪,刺向黑夜的会阴。人流物流在城市的前列腺管中阻塞着,警察就象白细胞监视着病原体,勉强维持着城市的健康。

傻丫头独自坐在蓟山顶上松风亭台阶上,脚边丢了几个烟头。松涛隐约,校园的声音变得弱小。她不知从哪里搞了件皮夹克,上面缀满叮当做响的小玩意。艺术学院的学生大多爱出怪,大家并不很在意。但女生抽烟就有点出格了,辅导员已经盯上她了。

就她所知,只要小胖妹回宿舍哭了,一定是跟网友“见光死”了。二姐悄悄堕过一次胎,而跟理学院的戴宽边眼镜的男友仍然象二进制的01一样纠缠在一起,在校园里到处寻找黑暗的角落,若难得分开来必定把电话打扁。疯丫头主动迷惑过一个英俊而年轻的外籍教师,可惜发现他是个不露声色的bugger(同性恋者)。大姐的男友在澳洲读书,就她规矩,担任着班长。傻丫头觉得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想要拥有什么样的感情生活。自己看上去是个文静温柔的姑娘,画起素描能连续十个小时不吃喝不挪位,但禀性却是精灵古怪的那种女孩,敏感多思,有时倔强得象生根的石块,任谁都搬她不动。还有用逆反心理和独来独往的傲气掩盖着的善良柔弱甚至怯懦。她觉得自己需要被呵护,被宠爱,要拥有一种既安全稳定又丰富多彩的情感生活。她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男孩正是小周。中学时代的小周显得独立潇洒,甚至有点冷峻,象樱木花道。他皱着眉头看书,不搭理别人的样子很吸引傻丫头。她做过很多跟他在一起的白日梦,直到高考后组织的一次郊游活动中,他在树林里在人群背后突然捏了下她的小手,这吓坏了她。新鲜自由的大学生活在冲掉中学时代一切为了高考的郁闷心境的同时也冲淡了这些梦境。她仿佛在弥补十三岁以来的遗憾,用三年时间真正享受了自己的少女时代,把小周给忘了,从来没有理会小周的来信,小周也就不写了。而重见小周,结果竟然那么令人扫兴。小周的性格很多地方都挺适合她,但她无法认同他对他的生身母亲的刻骨鄙视,更不能接受他对自己人格的侮辱,她感到他已经失去了一些作为人的真实而宝贵的东西。

她深深叹口气。想起大卫,或许,她真的不了解大卫,对他有偏见。她想起他家里那幅摄影《神山冈仁波齐》,她感到一种冲动,希望能再看一眼。大卫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她眺望西方,默默流泪。他是她第一个男人,这话没错。

 

“兄弟,给根烟吧。”一个男生出现在她面前,脚步很轻,口气显得很沮丧。

“心情不好?”她递给他。打火机伸过去照他脸。他脸色苍白,没有特征。

“噢,没发现你是女生,对不起。”他在她旁边坐下,她挪动一下。

“我失恋了!”他叹息。

她本打算走,听了这话决定陪他再坐一会。

“他妈的外边来了个小平头在舞会上把她带走过夜去了!这女人怎么这么贱!”

“你不会揍那小子?”

“我当时正好上厕所,不在场,是同学告诉我的。”

“追呀!”

“他四轱辘,车牌我算记下了。”

她不太相信他说的:“你不会打110报案哪傻冒儿!”

“对啊!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拍自己脑瓜。

“算了,这种女人回来我也不要了,烂货!”他自说自话,“你在这干吗?”

“琢磨事儿。”

“女孩子很少有抽烟的。”他眼神在窥测她。

“碍你什么事儿?”

他东张西望,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说“搞不搞?”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避孕套。

“搞你妈去!混蛋!”她暴怒,霍地站起来狠狠给了他一脚,跑下山去。

她从此不再抽烟作怪。

课还得上,但学习效果并不理想。除了静物拍摄和暗房技术处理,大部分课程是在室外进行的,大卫领着他们出没在校园内的蓟山和石臼池边,运动场馆,市区的街道和郊区的田野,动植物园等地,讲授取景、构图、光线,捕捉动态的技巧,并演示和训练他们。傻丫头总是跟在大家后面,离大卫较远,看上去心不在焉,实际上在观察大卫。她经常被大卫喊:你们几个能听见吗?靠过来一点。习作发下来,C-,全班最后一名。连续三次都是C-,大卫皱紧了眉头。他的认真敬业和潇洒倜傥同样让学生印象深刻。

他在上暗房技术课时当众逐一讲解分析大家的第四次习作。傻丫头最后一个被叫过去,羞愧得无地自容。“前面讲的问题田小姐这幅基本都有,不浪费大家时间。”他用红笔在照片上标出毛病,背面是蓝色笔写的意见和得分。但最后有一行附言:今晚请来我家。韦哲。

 

6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班车眼睁睁看着走了。

傻丫头晚饭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早早就到教室做作业,但对色彩层次一点感觉都找不到。她无法入静。去还是不去。她虚弱无力。

最后一班公交车是2130

去还是不去。2000了。

2030了。

2100

“走不走,回去吧!”小胖妹困了,因为昨晚包夜上网了。

“你先走。”

2120,颜料盒被碰倒了。她飞快地冲出教学楼,直奔大门。

 

在市中心下了车,她拦了辆的士直奔西区。

2220。她站在大卫楼下黑暗中喘气,自问:我是不是太贱了!这样反复地问,上楼梯复下楼梯,内心焦虑紧张。二楼住户门缝隙里传出港台电视剧的吵闹声,三楼人家在稀里哗啦搓麻,楼梯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尽量放轻,而灵敏的感应灯仍然不时亮起来,让她无处藏身。当她第七次从三楼要退下来时,二楼的门开了。她听到客人的告别声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俺媳妇的事就拜托啦主人说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您这么客气真不好意思不送了客人说哪里话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主人说走好明儿听信您哪再见,客人的脚步声震亮所有的灯。回不去了,宿舍锁了,门卫登记,辅导员谈话,罢罢罢,傻丫头,小贱人,冲!

她一鼓作气冲到五楼,刚按门铃,门立刻开了,大卫一把拽过她,揽在怀里,顺势碰上里外两扇门。傻丫头在大卫怀里抖个不停,她瞥见照壁上巨大的牛头骨用空洞的眼睛俯视着她,悲悯而又超然。

就这样,傻丫头成了大卫的女人,她比他小十八岁。

次日回到学校,姐妹们眨巴眼睛围住她。大姐说你疯了,要不是疯丫头拦着我们差点报案!小胖妹说害得我跑网吧去找你,又熬一夜,成了熊猫眼。二姐说八成恋爱了,他是谁?疯丫头接口说“It’s David(是大卫)”,每个音节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的脸色苍白憔悴。傻丫头满脸绯红,笑而不答,算默认了。

 

周末的下午,傻丫头早早离开了学校。她头戴贝雷帽,米色羊毛套装裙外披了件米色与浅咖啡色格子绒中大衣,系着白色丝巾,足蹬黑色皮靴子,看上去娇柔妩媚,肌肤雪白,显着成熟女子的风韵,娃娃脸严肃地绷着,却让眼睛流露出迷惘来。她的口红太艳。原谅她吧,她的魂丢了,心早跑到西区大卫那里了。她这身装束打扮是疯丫头设计的,她不知道此刻疯丫头在宿舍里咬指甲,懒得说话。一路上她克制着激动,看着风景却是空空,只有回味上个夜晚,大卫的微笑和温暖的肌肤。他的银耳环、大胡须、多毛的胸膛,哦,她的下身又是湿漉漉的,热气在汽车的皮坐椅上留下痕迹。她的白脸变得红亮。

 

“嚯!怎么搞成这样?”大卫戏谑地笑道,帮她脱大衣,解丝巾,换鞋,一把撸下她的帽子挂在衣钩上,推她进盥洗室,“洗一把吧,变回你自己。”回到厨房里。

傻丫头从盥洗室出来,偏头看了眼牛头骨,做了个表示生气的鬼脸。大卫在厨房里忙个不停。他上身穿米色绒线衫,用青色丝带把一头狮鬣扎在脑后,露出戴了纯银耳环的耳垂,右边的耳环比左边的要大许多。他的耳内塞了耳机,他喜欢听恩雅。傻丫头的拖鞋很绵软,无声无息地走到大卫身后一把抱住他,嗅他背上的味道。大卫举起油腻的双手做投降状,他的手并不大,十分灵巧。傻丫头把他健硕而略胖的身子旋转过来,闭着眼睛用发烫的唇接了他一个吻,然后睁开眼睛看他的唇说,“没有口红了,哼!”他宽和地笑笑,示意他忙着,他在拌肉馅。黑色花岗岩案板上有一碗鸡蛋黄,可见蛋清到了肉馅里。

“做什么?”

“给你做红烧狮子头。”

“我要吃这个狮子头。”她调皮地用手指戳他额头。

“那是夜宵。”

“呸!真坏呀你,不理你了。”她满脸羞赧,丢开他钻进他的书房。她感到自己成熟太快,甚至有些伤感了,眼角溢湿。多年的正统教育还是让她感到性爱与纯情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和谐,尽管她不十分在意那些说教。且不去细想。书房里有浓重的烟味,电脑旁边烟缸里烟头如小山,坐下去他能抽多少烟?傻丫头立刻动手帮他清理,推窗换气,抹净桌椅家具。最后索性拿出做值日的经验来给大卫房子来个大扫除。大卫平时注意保持整洁,不随意搁置东西,因此做起来很轻松。

“喂,丫头,你在干吗?”他洗净手,取下耳机。

“在动物园义务劳动打扫狮笼。”

“真是好孩子。”

狮子头在锅里。大卫走出厨房,到书房中打开电脑,放进一张光碟,房子里飘起轻柔的撒克斯音乐来。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条红领巾,趁傻丫头俯身擦沙发扶手时给她围上。傻丫头惊讶地发现了,咯咯笑个不住,他们搂在一起倒在沙发上。大卫毛茸茸的胡须蹭在她脸上,痒痒的,让她心脏因幸福而胀痛,身子软得动不了。耳边飘来大卫轻柔的呓语:“我爱你”。她闭上眼睛,夜幕降临了。

晚餐简单而精致。餐厅在厨房的另一侧,门厅玄关的隔壁,用移门与厨房隔开。大卫在餐桌上点了蜡烛。让我们象小资产阶级一样用餐吧,他说。每人两只狮子头,浇了番茄汁,一盘水果,是苹果片和美国提子,一杯红酒。

 

他们在网上心不在焉地看了会新闻,感觉到倦意,决定休息。大卫熄了书房的灯,在黑暗中牵着傻丫头的手,摸索着走向卧室。她的手心发凉出汗,而大卫的手干爽温暖舒适,她不由得在暗中使劲捏他。夜晚充满各种神奇的可能性,她觉得象在某个波斯童话里,妹妹的手被哥哥牵着走进瑰丽的魔宫。

交合时依然有点痛,但这种痛变得珍贵,让她心理上完全臣服并挚爱着大卫。这种痛是恩情,大卫十分温柔耐心,充满怜惜,每轻动一下都轻问:疼吗?她轻轻嗯一声,就象在云雾中摸到硌手的水晶,不太惊讶,却很新奇。早春夜晚的寒意中冷却的下肢,因大卫的缠绵而迅速升温。大卫仿佛发红的电极导入她的体内,使她体内一片光明。娇嫩的肌体细胞羞怯而热情地投入全新的生活,拥抱太阳,鲜艳无比。她们紧紧抱着那太阳,相互传递着力量和激情,交流着幸福的感受,并唤醒深处的姐妹,还有更深处的。许多年来让她害羞惶恐的茂密的阴毛和挺秀的双峰此刻成了她的骄傲。她吃惊地发现大卫吸吮她的乳头竟然让她狂喜难于自持。在她因喜悦而酥醉时,大卫开始变得越来越猛烈了。酥痒的感觉深入傻丫头的骨髓,与此同时她感到阴部越来越紧越来越胀,她受不了了,她哀求饶恕,要燃烧,要爆炸。她感到床尾翘了起来,床沿侧转过来,她惊慌地寻找自己的腰自己的腿、自己的双手胸部直到头颅,她只剩下发麻的指尖,肺里的空气化作吼声冲出嗓子的刹那间,她失踪了,只留下身子在大卫的身下抽搐着。

良久,悠然醒转,她浑身绵软,通体安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清爽和惬意充盈内心,感动的泪水如珠滚落腮边。大卫见她醒来,轻吮她的泪珠:你真美,他的手还在轻轻抚弄她的阴部,她感到柔情蜜意,无法拒绝。腿间垫着条毛巾。

“大卫,我爱你。”她轻轻说,想侧身吻他,但力不从心。大卫体察她的心思,将她半抱在怀,长时间互吻,直到梦乡涨潮。

“大卫,你会娶我吗?”早晨。“等你毕业了再说好吗?”“为什么不现在回答?”“我现在只是爱你。”“哦。我懂了。有你的爱我也满足了。”“好孩子,等你成了女人再讨论婚姻问题吧。”“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在我看来你还是丫头呢。”“我喜欢被你叫做丫头,嘻嘻。”“傻丫头,再睡一会。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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